第1章 退婚(2/2)
小姐,该起了。今日侯府来人,可是要说大事的。
顾矜睁眼,一张圆润如满月的脸出现在床榻外,眉梢眼角皆是掩不住的欢喜。
是含烟,她从小跟到大的贴身丫头。
侯府?顾矜微微蹙眉。
含烟轻手轻脚撩起纱帐,压低声音道:可不是,沈侯夫人王氏亲自携礼前来,可有好几擡呢!”
“昨日听了选秀还小姐愁眉不展,可不是,今日这转机不就来了。
带了东西来?顾矜猛地坐起,一阵晕眩袭来,她下意识扶住额角,不好,快给我梳头。
怎么了?含烟虽不解其意,却已麻利地取来妆奁。
顾矜紧抿着唇,思绪飞转。
若无差错,今日正是侯府求亲、父亲借军功免她入宫的关键一日。
也是顾家沦为朝堂牺牲品的开端。
要是想要逆天改命,可不得就从今天开始。
随便挽就好,不必繁琐。她低声道。
含烟笑笑,手上利落地给她挽了个简单的流云髻:小姐生得如莲出水,不施粉黛亦是风华绝代。
趁含烟转身取玉簪的须臾,顾矜心中一抿,一行代码划过脑中,无形之力流转,转眼间一袭月白色如霜雪般轻薄的襦裙便悄然覆于身上。
咦?含烟转身,愣在原地,朱唇微启,小姐这衣裳何时更换的?奴婢竟恍惚了?
不等她说完,顾矜已提裙往外行去。
小姐且慢!长辈议亲之事,您贸然前去不合礼制啊!含烟慌忙跟上,手中还拿着未及簪上的白玉步摇。
一出阁门,料峭春寒裹挟着细碎冰粒扑面而来,庭前梅花虽残犹傲,几点寒香浮动。
冷风一激,顾矜不由得掩唇轻咳,暗自思忖:
这副骨架太弱了,待今日事了,非得好好调调参数不可。
转过回廊,远处厅堂传来几声谈笑,愈行愈近,声音渐渐清晰。
……两家世代交好,孩子们又是一处玩闹长大的,如今成了,也算是亲上加亲。母亲沈婉云的声音温柔如水,字字入耳。
另一个稍尖的女声应道:正是如此。我们看着矜矜从垂髫幼儿长到及笄,这孩子的性情,心里都是有数的。
那女声顿了顿,语气转为郑重:虽说前日选秀诏书已下,可将军乃国之栋梁,有军恩令在手,自不必担忧,若是将军不嫌弃鄙府门第不及,不如今日便将婚事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夫人言重,侯府门第本是我们高攀了,依我看此事甚好,待我今日便——父亲顾定远话音未落。
不妥。
顾矜清冷的声音如玉珠落盘,她拂袖转过翠竹百花屏风,径直走到堂中,向父母跪下,双手抵地。
放肆!顾定远眉头一皱,隐有不悦,没个大小,长辈商议婚事,何时轮到你插嘴置喙?
沈婉云见自家女儿这般,虽失了体统,但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心疼:“就是,这风雪天的,穿这样单薄跑出来,回头仔细又着了风!”
说罢,沈婉云眸光如水,微不可察地向一旁的李嬷嬷递去一丝眼意。
李嬷嬷在府中侍奉多年,主母心意,不消言明,便已心领。
她袖中双手一拢,向诸侍女悄声吩咐,顷刻间,添碳的添碳,送手炉的送手炉,堂内温意渐浓。
那坐在首位的妇人一袭锦缎湖绿褙子,颈间寒珠流光,手腕上金钏玉镯相映成辉,目光在顾矜身上转了一圈:矜姐儿不过数月未见,竟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这般雪肤花颜,可见夫人用心。
还不见过侯夫人。顾定远面色微沉,年岁长了,礼数不见长,倒是越发乖张无礼。
那侯夫人沈氏手执白玉茶盏,轻啜一口,眉梢微扬:将军言重了。都是自家儿女,何必计较这些虚礼?
话虽如此,却是端坐不动,眼中隐隐有审视之意,不见半分阻拦之态。
顾矜缓步行至那妇人面前,近观此人,但见她斜眉入鬓,鬓角簪着一支点翠凤钗,眼角微带笑意,却也不掩高门贵族的骄矜与冷峻。
夫人金安。顾矜敛裾下拜,随即目光微擡,只是侯府门楣贵重,矜矜不敢高攀。至于自家儿女一词,万万是担不得的。
声落如玉,堂中陡然一寂。
侯夫人手中青花茶盏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
堂上众人目光齐齐投向这位立于中央的少女。
只见她目若秋水,神色坦然,眉宇间流露出与其年龄极不相符出的沉静与坚定。
矜矜!沈婉云一声低呼,急步上前拉住女儿衣袖,低声责道:你这是什么话?莫不是昨夜魇着了?快向侯夫人赔个不是。
顾定远更是须髯微颤,语气中已隐带怒意:口无遮拦,目无尊长!还不速速下去思过!
顾矜却不见慌张,只轻轻挣开母亲的手,凝神立于堂中。
儿女婚事,本当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只是女儿自己的终身大事,矜矜必当恭敬听命。她顿了顿,声音虽轻却字字坚定,然顾家存亡之际,矜矜不得不言。
那头的沈侯夫人眉头微蹙,笑意渐敛,指尖轻敲椅臂,声音中已带了三分寒意:怎么,依着矜姐儿的意思,我堂堂侯府高门,同你结亲倒是要害你不成?
顾矜缓缓转身,朝沈侯夫人深施一礼:矜矜闺阁女子,不敢揣测夫人深意。
她直起身来,目光不卑不亢,只是矜矜去岁便已及笄,两家既有先侯爷口头订下的婚约,理应早早互换庚帖,结两姓之好。
我们回京已近十年,为何这许久不见侯府提亲?偏偏是前日选秀诏令方才下达,今日侯府便急匆匆上门?
顾矜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夫人此番到底是诚心要结亲,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