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泛清波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2/2)
“姑娘快快收下这袋银锭,略表某的一番感激啊!”他倚着小几略略拱手。
如梦遇他作怪也不推辞,当面掂了掂份量。
毕竟薛举每回过来,都怕她周转不开,总得带些银钱来,有好东西也给这边送上一份。两人早已相熟。
“可是这些人手中无家族权柄,难道公主是想要他们的钱财?好像不对罢。”她真诚求教。
“我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薛举不免面色犹疑,“我还在北关时,容四先生曾教我,两军交战之际抢先掌握对方的消息才是取胜之道。我猜,公主也是想借他们的口耳得到什么罢。”
如梦似有所悟:“那须遣人盯紧这些郎君,我素日也格外留心着。”
“周宝卷下船之后,应是去后院与御史大夫史会舟见面了。二人借清吟小班掩人耳目,可时常想见。”她思索着,“奈何我实在近不得身,难知其谋。”
一会儿的功夫,小几上的莲花瓷碗就盛满了圆润饱满的娇红颗粒。
薛举擡手将其向另一边推了推,安慰道:“那史回舟可是杨老板的大靠山,我看整个班子说不准都得公主庇护,这等要紧的交谈哪能叫你撞见了去。”
他则叹一口气:“长宣公主非凡俗人等,如今看来她是比皇帝还难缠的大佛。可惜生就女儿身,不然若是她得帝位,大雍未必致今日之情势。”
“难得你为男子,真不觉她是城府过重。”如梦随手撚了入口,讲得含糊。
“我从前大字不识几个,哪有这般见地。至于如今为何有此转变,你往后就知晓了。”
瓷白的小碗见底,薛举瞥了一眼,道:“要紧的事儿还得当面相商,走。”
“杨妈妈能肯么?”
“哎呦,薛爷,这真不合我们这儿的规矩。”杨妈妈话说得很软和,人却挡在门口一步不让,“您打听打听,哪家的姑娘能随意出楼去,便是寻医看病都少。”
她悄悄剜了如梦一眼,雇佣的打手见状尽数围到近前。
薛举的匕首不离身,但也不欲抽出来伤人,只装作不耐烦道:“爷是少你的钱还是缺你的账了?这地界爷也不是头回来,带自己的姑娘上街挑点衣裳首饰都不成?岂不叫人笑我小气!”
到底这奉节出身军伍又出手阔绰,杨妈妈只得赔笑:“薛爷,您这般英雄汉子,何苦为难我一个女人家呢!”
还是如梦拽她过去耳语一番,杨妈妈方才神色稍霁。
“爷,能否得劳您忍耐些,楼里人总要跟着点儿,也保护我们自家姑娘平平安安的不是?”她犹豫过后终是拧了下帕子,微微扬了下颌示意。
“行罢。”身材高大的男人扶了下如梦的肩,“那杨老板记得吩咐他们远着些,别扰了爷的兴致,若是惹恼了我可不管!”
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
虽非年节,可坊市里还有人来来往往,不少店铺仍开门迎客。
绣华阁所裁制的衣衫多供贵女贵妇,然而顶豪奢的那些人哪肯亲至?皆在府中候着上门裁衣罢了。
因此,晚间还来逛看的,或许也算有点子富贵,但与高门不可相比。往常这个时候,姚掌柜早早就回宅子歇息去了,只留女仆和伙计打理着也罢。今日不知为何,竟还在店里招呼着。
“郎君与姑娘风采不凡,可是要看些时兴的衣衫?”
薛举低头,柔声问:“你瞧瞧呢,听说连宫里的娘娘都喜爱这里边儿的罗裙。”
“绣华阁都开了十几年,东西自然是上好的。”如梦莞尔一笑,挽着身边人胳膊的手紧了紧,“只是好东西也分个品阶,奴家想挑些做几件独独新鲜的样式。至于价钱么——”
她笑意盈盈地撇过一眼,那男人当即取出银艇打赏,道:“价钱不是问题。”
姚掌柜唇边弧度更深,忙引二人上楼细商。
打手们循着杨老板的吩咐,知晓今晚这客人被哄得要花大钱,也不敢上前搅扰。便仅是隔得远些,围着店门口盯梢,没察觉有何异样。
细长壶嘴将荔色茶汤送入盏中,九曲红梅的香气顷刻间溢满房室。
姚醉蓝的指尖摩挲着杯底,幽幽沉声:“今晨信州来信,要我们尽数撤出帝都。”
此言既出,对坐之人皆惊。
“撤哪去?”薛举生怕国公再将他落下。
“除却你带可信之人去寻国公外,我们都拖家带口到平阳郡夫人所在的青州。”姚醉蓝抿了口茶,“怕是这两日就得打算着动身!”
薛举先是一喜,而后却略带担忧:“我这一走,之前在京郊龙卫军混熟的好局面或许难以为继。”
“国公的意思是,若其中确有可用之材,想办法一并带了去。抄家那日已是借了你的光,既掘不了根基,也不可贪心太过。”
“倒是如梦姑娘还是要费些功夫。赎身之后难免受人关注,还是想法子接应你溜走最是得宜。”
姚醉蓝这一整日都在思索此事,此时说起来很是条理分明。
如梦长久不语,复而弱弱低语:“我,可否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