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筹谋百年,独为此刻(2/2)
那长弓在他手中稳如磐石,气息凝成的箭尖则如冷星,直指远方。
他微微闭上一只眼睛,目若隼鸮,刺透苍茫风沙。
若说羽霜的听觉冠绝众祝福者,那么烬天的视力便是独步瀚渊。敏锐到即便隔着百里之遥,也能一眼锁定北渊君费尽心机隐藏的入口。
但他的箭力再强,却也无法穿透北渊君设下的结界——这是瀚渊千万年物竞天择的演化结果,渊主之力,能克制一切其余力量。
这一箭,注定只能充作敲门石。
但是,足够了。
他手指一松,弓弦发出轻鸣,箭矢化作一道血红的光,如雷霆般窜出,直贯长空——
芦城中,“轰!”一声巨响,一道墙柱应声而裂。
屋舍塌落,周遭民众尖叫四散。
凌北风三人闻声即刻赶了过去。
却见尘土飞扬,那黄土柱子断作一半,半截柱身砸落下来将旁边的木屋开了个洞。
人群早已四散奔逃,所幸无人受伤。
“刚、刚才那、那是什么!?”宋秉伦瞥向天际。
凌北风目光沉凝。
方才天际一抹红光掠过,他瞬间感知到了魔气的波动,但随着石柱倒塌,那股气息竟迅速消散无踪。
向鼎眺望远方,喃喃道:“没穿透城墙,那就是从高处射过来的术光。可高处……不可能吧!?”
若论高处,远远的只见一座土丘隐约可见,然那却是百里之外啊!?如此遥远的距离,谁能看清这城内,又是谁竟能从那般远处精准施术,只为击倒一根无关痛痒的柱子?
凌北风觉得周遭不对劲。
他走近倒塌的石柱,手指轻触破裂的断面,眼中寒光一闪。
“不对。此处有结界,对面当是幻影假象。”
“什么!?”向鼎与宋秉伦闻言皆惊。
二人擡手四探,“可,感知不到结界的存在啊。”
“你们且看,瓦砾飞散,却在此处戛然而止。对面,竟无一片砾石落地。”凌北风俯身蹲下,手指在砂砾间轻轻拂过,行至某处,指尖忽然停住,“之所以感知不到,是因为一旦步入此地,便已陷入幻影之中。施术者用障眼法,巧妙地将结界隐藏于虚妄之间。”
向鼎与宋秉伦如方才恍然大悟。
凌北风即刻起身,果断拔出身后玄刀,手掌抚了刀身上术,随即挥刀劈下。
刀身缠上烈火炼气,刀锋所及,似是触及某无形之物,又在狠力下撕扯开来。赤炎翻涌间,终于映出了一层模模糊糊的屏障,其间破出一道细小裂口,空气中的景象也随之扭曲变形。
那张冰窟般的脸上竟浮出一丝笑意,“‘不透风沙的暗墙’,竟是这个意思。”
眼中的些许神采被向鼎捕捉到,他疑惑地挠头,“北风,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凌北风不屑一声,反手挥刀几下,眼前的屏障尽数碎裂。
另两人见状,也挥动武器加入其中。
三人合力破开结界一瞬,眼前场景骤变——
晴天被阴天的气息掩盖,光线黯淡后,阴冷气息席卷。结界后,赫然是一座阴森的门坊,左右两边各立一座巍峨硕大的石像,貌似两金刚,一手持巨斧,一手抱胸前,形貌威武,坐镇一方。
门坊之后,景色顿时变了模样,黄土楼房已被灰蒙蒙的矮房替代,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巷变得空荡而荒凉。
几乎看不到人影的街道上,却有一股股沉重的魔气肆虐席卷,似每一寸空间皆被侵蚀,却在先前的结界阻隔下,未尝吐露一分。
向鼎瞠目结舌:“这么强的魔气——得有千百只吧!”
*
远处。
幽荧拍手称贺:“不赖不赖,看来,还没有羽霜前辈说的那般蠢笨!”
烬天默不作声地观望。
眼角突然一斜,“真是时候。看谁回来了?”
远处一股尘沙席卷,风暴般以极快之速冲向城池。
幽荧即刻动身,在脚下驾了道小屏障作舟,熟稔地从土丘上滑了下去,又随手捏了道焰火屏甩过去拦截,却被那飞沙走石瞬间冲碎。
沙尘在火光迸射中停下,僧人急踩地面,稳稳立在其中。头上裹缠的白布随着掀起的风沙吹散,露出一头好不耀眼的昂扬金发。
他刚伸手变出铁砂棍,天上便箭如雨下。
密密麻麻全是火红的箭光,约莫几百上千,齐齐朝他袭来。
僧人斜瞥一眼,便将铁棍于手中旋转,转速之快形成一道黑光圆形屏障,挡住了那满天飞落的火箭。火箭尽数撞上棍身,瞬间被反震而开,红光消散四溅。
最后一簇红光散去的刹那,灰白身影如一道炸雷从天而落,激得尘土飞扬,地面燃出一道火坑。
火坑中央,金发头陀与高空坠下之人短兵相接。
那金色长弓收去了弦线,附上一圈烈焰般的刀片,与头陀的铁棍相持,二者皆在发力——弓身与铁棍颤音连连,又在一瞬间摩擦划过,迸发刺耳蜂鸣。
烬天落地一瞬,后撤步跳出几步远。金弓游走身后又回到正前,弓弦再次出现,张弓搭箭,几道红光再次射出。
普头陀干脆脱掉半边素袍,漏出粗硕的上臂,密密麻麻的经文纹身缠绕其上,又在他的掐诀下发出黄光——霎时间飞沙走石,一条黄沙巨蛇吞吐泥尘,眨眼将那射过来的光簇尽数吞灭。
那黄沙巨蛇盘旋一圈,便回到头陀身后,卷曲蛇身,吞吐信子,作准备态。
“你打不过我的,烬天。”金发头陀肃目庄重,眉骨之间是掩藏的怒火。他不喜内斗,向来不犯族人,除非——对方紧紧相逼,欺负到主君头上。
“可不见得。”守将轻松一笑,丝毫不慌,却将金弓移去左手,右手则掐出拇指和食指放在唇间——
低沉的哨音自口中鸣起。那泥沙之间霎时破土而出数道身影,皆是西渊尚未蛹变的祝福者,加上幽荧,形成了包围圈将金发头陀牢牢困住。
尘沙飞扬,僵持之间,守将那双灰黯的眼眸充满戏谑。
“岩玦,你又想故技重施,用菩提给的手记妄图化解干戈?”烬天指了指苍蓝的高空,“这次恐怕不行。这次若想止戈,得天上的家伙亲自下来才行了。”
“原来如此,这便是你们的计划?”普头陀波澜不惊,“筹谋百年,独为此刻。你是铁下心了要与君上作对?”
烬天不再答话,右手一挥,所有的身影如箭般冲杀向前。
那沙蛇也骤然暴动,卷起的沙尘暴中,有烈火噼里啪啦发出耀眼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