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朕母后的遗物,为何会在……(2/2)
张小满是经验经老道的仵作,若是寻常的尸体,姚半雪找她即可,根本无需把自己这个“身份可疑”的人叫过来,可若仇瑞的死不同寻常,那么…
唐璎心里有了数,问姚半雪:“葛大人的死因是什么?”
葛留在都察院兢兢业业数十载,年纪都足够当仇瑞的父亲了,按说既然仇瑞能进功臣墓,那葛留也能,可姚半雪又说他死的不体面…
唐璎等了半晌,见姚半雪没有回答的意思,也不动身,“姚大人深夜寻我来此,犯夜【1】暂且不说,若是被人查出我对功臣的遗体做了这等不敬之事,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她说的可怕,脸上却毫无惧色,笑道:“如此凶险的事,我却连知情的权力都没有吗?”
姚半雪看了她一眼,颔首示意一旁的张小满。
张小满接到指示,神色有些不忿,却还是抿唇道:“葛大人死于大烟吸食过量,并无其他人为痕迹…”
唐璎一惊,还未来得及细想,姚半雪皱眉道:“可以开始了吧。”
“慢着——”
她接过工具,并不马上动作,而是望向一旁的张小满,“您让她先背过身去,一刻钟后再转过来。”
箭美人是禁毒,本就十分稀有,能验毒的人更是世所罕见,姚半雪派张小满跟她来的目的恐怕也是为了偷师。
“大人,我…”
见唐璎这般态度,张小满似乎有生气,看向姚半雪的目光带了些许无措和委屈。
姚半雪却恍若未闻,皱眉吩咐道:“你按章大人说的去做。”
唐璎侧过身去,懒得去管张小满的表情,借着油灯观察起仇瑞的尸体来。
仇瑞生得板正,五官与仇锦有七分相似,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他不怒自威的庄严仪态,让人联想起年画上赤着脸的关公。
怀里的红豆糕已经凉了,这是她白日里买来给陆子旭当赔罪礼的。礼物不仅没送出去,她还在这儿挖他老丈人的坟,剖他老丈人的尸体…
思及此,唐璎默默地朝仇瑞的尸身拜了拜,低喃道:“仇大人,得罪了…”
此间正值深冬,仇瑞才下葬,尸体有些僵硬,却并没有腐臭的气味散出,整个验尸的过程十分很顺利。
结束后,唐璎用雪水净了净手,呼出一口热气,总结道:“是箭美人。”
姚半雪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张小满转过身来,也不看唐璎,径直走近尸体,抿唇道:“仇大人的脖颈处有数道指痕。”
又凑近仇瑞的手指看了看,“部分指痕的大小、形状与仇大人自身的指痕不太一样,许是有人行凶时掐住他脖子留下来的印记,而仇大人在挣扎时,也不慎抠伤了自己的皮肉。”
她指了指仇瑞脖颈正上方凝固的血块,“此乃生前伤。”
说到此处,她停了下来,兀自疑惑道:“凶手既然能控制住死者,为何要选择投毒这般麻烦的手法呢?”
张小满发表完这番见解,擡头却发现姚半雪的脸色并不好看,似是嫌她多话,随即住了嘴,神情间有些受伤。
姚半雪恍若未觉,问唐璎:“可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
唐璎摇头,“从尸身上指痕分布的痕迹来看,仇大人生前确实被人按住喉咙灌过毒药,而正如张仵作所说,凶犯既已控制了他,割喉、勒死、捂死、捅死都可,根本不必采取投毒如此麻烦的手段。”
她看向姚半雪,“姚大人可还记得,我师父刚去世时,灵桑寺的人是怎么说的?”
“大烟吸食过量。”
唐璎点点头,“不错,箭美人中毒而亡的症状与大烟吸食过量的死状十分相似,而葛大人与仇大人几乎是前后脚死亡,我猜测,或许是有人想借此隐瞒什么,才费心“帮”仇大人选了和葛大人差不多的死法,用以混淆视听。”
当然,皇帝也不是个傻的,若仇瑞当真也死的不体面,万不会让他进功臣墓。
姚半雪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张小满,又扫向唐璎,俊眉微微一拧。
他的这两名下属,一个忠实能干,却不爱思考。一个聪慧果敢,却身份存疑。不仅如此,这家伙还有一身死倔的脾气,做起事来一根筋,不听劝,不让他省心,看着清冷,笑起来却明媚若春风,说话时还喜欢拿那双清炯的鹿眸直视着他,让他莫名有些不适。
很奇怪,鹿眸本该是无辜的、清澈的、惹人怜惜的,可他偏偏从中看到了锋锐。
姚半雪垂眸,掩饰住内心的波澜,问她:“仇大人的死...你不好奇?”
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尼,自两人在灵桑寺相识起,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入职府署后的第一天就私去贡院,还想在堂审时公然揭开朱青陌的罪行,若非孙少衡及时退堂,她早被齐向安那帮人给盯上了…
今夜他将她从都察院喊来,却没怎么见她提问,反而让他有些奇怪。
“我问了大人就会答么?”
唐璎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笑容隐在朦胧的油灯下让人看不真切,“再说了,事关结业案,我若穷追不舍,对书院的其他学子来说岂非有失公允?”
姚半雪一滞,仇、葛两人的案子分明在今早廷议过后才被正式确立为书院的结业案,她又是如何知晓的?
他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正如他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一样,她也未必会对他据实相告。永乐巷那日,她替他挡箭,他为她搏命,两人也算是共过生死的交情了,可她似乎从未真正信任过他,就连她的身世,他到如今都一无所知,问章同朽,他也只会和他打官腔,他再三逼问,他仍是不肯说,神色间竟还有些惶恐。
他实在好奇她究竟是什么人,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得如此不愿意相信人…
验尸完毕,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唐璎正准备告辞,姚半雪从袖侧抽出一方精巧的檀木盒,淡声道:“还你。”
木盒的样式很陌生,唐璎狐疑接过,轻轻打开,里面卧着一把熟悉的匕首,刀鞘上金纹密布,底端还印有一个别致的异族图腾,正是黎靖北当年送她的那把。
姚半雪咳嗽一声,声音在清寒的夜色中难得有些温柔,“那日我们在永乐巷被人追杀时,你将这把匕首给了我防身,都察院这几日事忙,倒忘记还你了。”
太好了!
这匕首锋锐至极,是防身的利器。当年离开建安时唐璎什么都没带,仅带了这把匕首,向来爱惜不已。她将之借出去后,姚半雪许久都未联系过她,她还以为是他弄丢了不好意思说,未曾想过还有失而复得的一天,不由眉开眼笑。
方准备接过,一擡头却瞥见前方的雪地上突然多了道人影,看模样,似乎有些眼熟,笑容瞬间僵住…
姚半雪瞧见唐璎的身形明显一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不由一愣。
寒夜里,一道颀长的身影向他们走来,朔风吹得他衣袂飘飘。泠泠月辉下,他面色阴沉,脸上的笑意明灭不定,眼尾的红痣侵略感十足。
“姚大人。”
男子唤了他一声,走近两人,眸中泛起微微的冷光,似暗夜里蛰伏的毒蛇。
“朕母后的遗物,为何会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