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去寻 岁不寒无以知松柏(2/2)
她浅低了一下头,记忆中,从前在云府里,姜氏便算是听闻云鹤病倒了也不见她脸上会是如此神情。
况且,在这人来人往的驿站前如此失态,实不符她世家夫人的姿态,柏露已打了轿帘,她却把着苏以言的手,听见苏以言说的话后像是失了神一般立在原地纹风不动。
芭蕉冉冉,晨阳高升,将几人影拉得狭长,蒸腾起淡淡热气来,透过薄凉的纱裙附在苏以言不安的心,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犹豫中斟酌了一下语气,试探开了口,还不忘微侧仰头去偷眼,注意她脸上的变化,“大外姑,你这是怎么了,是途中劳累过度?怎么耽搁了一些时日才到睦洲,我扶你上轿。”
姜氏还是不动,脸上又露出悲戚神色来,“阿南,现京府里生了不少事,我闻风声,近来竟有大臣想与西夏议和,理由便是国库亏空,可我夫君也就是你大外舅他在西线带着兵马浴血奋战,好容易打了几场胜仗,虽都是小战,不过好在朝中反对的声音不少。我也知我儿明着通判睦洲,实则是来抓蔡家的小辫子,以充国帑,也是在为他父亲,为边关之将士争取。我知他难,但我此行,一是为了你的名声,二便是为了照看他,你知道的,他身子较常人弱些。
我走官道,遇了地震,瞧见家破人亡,其悲惨使我不忍直视之样,所以便将马车里所带粮钱都给了出去救济灾民,又担心尚余震动,原地休整了几日之后用了驿站的马,所以耽搁了些时日,来得慢了些。
正是因为我在路上耽搁了,遇见了府里送信的人,不走明路的信,我担忧京府出了什么事,便差人将人拦下,这才得知,朝廷之间,蔡家户书已向官家请辞,几番下来后,官家身前的人漏了风声,意思是官家松了口,同意了。”
苏以言还没细细思索出其中关要,眨了眨眼,又听她道,“官家这是给老臣体面,意思也在明白不过了,便是既往不咎。”
苏以言轻轻转过头望向驿站旁小酒店挂着的幡子,纹丝不动地耷拉在木杆上,没有起风,可她的背后却是一阵一阵凉意袭来。
她思忖片刻,斩钉截铁道:“大外姑,我知哥哥在哪里,我去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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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兵侍就立在原地,半眯着眼,一旁的兵吏不茍言笑替他撑着青罗伞,目不斜视,动也不动。
待蔡谨阔步走上前来,他才微微睁开了眼,看向他身后,除了随侍陆辛,并无其他人在,暗想也不知蔡丰的大孙儿是否来了,皮笑肉不笑地盯了一瞬他耳边微开的白荷,拱了拱手,行了个礼,说:“蔡员外,本官奉陛下之命前来睦洲剿匪,没有如员外你这般闲暇的时光,尚能在贵府上赏荷品茗。”
蔡谨见他往自己身后看,便知道,他是在寻人,还能寻谁?他猜想对方也已知晓,户书的另一个孙儿也来了睦洲,甚至,知晓派去行刺的人也在他府里。
他顺着李兵侍的目光过去,见没有人——因蔡成就站在抱厦朱柱后,未漏衣角。
他淡淡不动声色将话递回去,“兵侍,某就说您老这么大阵仗的来,是来做什么,请恕在下鲁钝,原来您老是来剿匪的。剿匪辛苦,故而此番在下也只持着这来者便是客的理,天热,所以请您老进去喝杯茶解解渴。但你看看顶上是什么,是今上亲笔所提,而这里呢?是我蔡府,是当今圣上赐下的府邸,可不是什么您老想剿的匪窝。兵侍您老,既然不是做客,那在下便不邀您老进去了,但您老若是没有朝中所下的搜捕令便想硬闯本宅,不太好吧。”
当今圣上赐下的府邸,朝中裙下搜捕令,这是在给他施压了,李兵侍嘴角微微上扬,没有笑意。
“是吗?”他对着后面招了招手。
蔡谨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一个绿袍年少官员踏步而来,阳光斜着照过来,他微微移了移身子,光竟又跟着射来,他缓缓眯眼,迎着赤日雄光,即使瞧不清来人脸上的神色,他颊上笑意也依旧不减,拱了拱手,出声招呼,“这位……定是那位在朝中做了不少实事,受万民景仰的云老相公最为疼爱的孙儿,今科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云通判吧,久仰久仰。”
云鹤颔首,对着他行了个礼,擡起头,黑漆一般的眸子紧紧盯着蔡谨,未放过他脸颊肌肉微微的抽搐,“员外,之前官府这边抓了两人,他二人均是指认你所在的蔡府,包庇了十年前叶知州未剿灭尽的匪徒,还望你如实告知,勿要耽搁彼此。”
这话一入耳,他心里突突乱跳了一阵,便是同先前蔡易所说对上了,那二人是他派去监视吴多的,怎么,竟遭了官府的道儿了?怎么还将自己老本都抖露了出来。
此事隐蔽,知之人甚少。
他府内猛地一搅,隐隐疼痛让他抽了抽嘴角。
短短一霎,他缓慢转动着眼珠子,或者是,对方在诈自己?
“什么匪患?”蔡谨锁了眉头,惊讶后将旁边替他扇风的陆辛的手一打,狠狠瞥了他一眼,陆辛立刻将头低下去,他又转向云鹤,回避了他的眼神,只将纸扇接过,扇了两下风后,又把扇子噗一声叠起,在手心中拍打了数下,说:“在下实在是不知啊。况且,仅凭二人之词,我只能说这是诬陷,还望大人们明查,还我蔡家一个清白。”
“还有,你们所抓的人,乃是我侄儿,前不久才从东京来了这儿,因着家尊重病卧床,前来探视。他到的这几日,我也一直盯着他,也没见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知您抓他是为何?这凡事都得有个缘故,何况这事呢?有足够的缘故才能抓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