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尾声(2/2)
两人自然无所谓这些事情,林挽衣只对朝廷提了一个要求,便是不让皇后立墓。
这当然是不合规矩的,然而大势在前之余……白浪行也十分乐意看到这件事的发生。
林挽衣带着自己娘亲留下的些许痕迹,就此离开神都。
她最终去到那间名字叫做甘叶的寺庙里,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
因心有所感缘故,她蛮不讲理地为这间寺庙换上新的名字,从甘叶成为感业。
楚珺不解,问其所以然。
林挽衣平静说道:“当然不是迁怒这寺养出我的娘亲,只是我总在想,要是母亲她能更真切地感受到禅宗所言的业障,也许就不会为自己带来这样一个结局了。”
楚珺诚实说道:“我只觉得这名字比较好听。”
……
……
楚珺也有自己烦恼的事情。
师父不知所踪,而她作为顾濯唯一活着的弟子,便也成了道门的继承者。
伴随着白皇帝的死去,道门中那些老人曾经拥有的念想死灰复燃,而楚珺承载着这一切。
无论她去到哪里,都会有遗老来到她的身前,或是痛哭流涕,或是慷慨陈词,或是苦心规劝,求的当然是楚珺振臂高呼,再让道门与帝国共天下。
楚珺无此念想。
是的,多年以前那场夏祭时候的她,心中抱着的都是振兴道门的念想。
千帆过尽后的今天,她的想法随之而改变。
山上人就该在山上待着,何苦惦记山下
最重要的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共天下,治人间。
千年的帝国也会因为一位君主的逝去而骤然崩塌衰落,道门又如何能例外
莫向外求。
就在楚珺准备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谢应怜来了。
她笑吟吟地接过话头,要为自己的好朋友担起那份责任。
那位道门遗老本不愿意,直到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话。
“我是顾濯的人。”
“如今他已然离去,理应由我执一,以为天下牧。”
“楚珺你这是妄图让道主的关门弟子去沾惹世俗尘埃吗你到底是道门的遗老,还是从禅宗过来的内鬼,大秦派来的细作”
道门遗老面色数次剧变,最终还是不敢反驳这句话,见楚珺没有反对,唯有点头同意。
多年以后,道教因此而生,尊谢应怜为主,理世俗一切事。
……
……
裴今歌对这一切毫无兴趣可言。
准确地说,她正在面对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余笙静静地看着她,眼眸忽似湖水生波,说道:“我记得你在白帝山上说过,你不喜欢他。”
裴今歌很局促,很尴尬,很不好意思。
哪怕她对此早已做过许多准备,然而在事情真正到来的这一刻,还是迎来了极为沉重的心理压力。
余笙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我不讨厌你。”
裴今歌心想这也不是喜欢的意思吧
余笙有些意外,奇怪地看着她,说道:“原来你比我设想中的还要更喜欢他。”
裴今歌恼了,心想你怎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的
余笙微笑说道:“就这样吧。”
裴今歌怔住了。
长时间的安静过后,她望向神色散淡的余笙,认真问道:“为什么”
余笙说道:“人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说着话,她如往常那般随意地走出门去,开始散步。
裴今歌还是不解,目光追着她的背影,说道:“我还是想要知道”
余笙没有停步,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子挺好的。”
裴今歌问道:“你要去哪”
余笙不回头说道:“今天是他的忌日,我得去给他扫墓,倒杯酒。”
……
……
白瀛洲死去已有三春。
人间并未因此生出大混乱,秩序依然在。
顾濯还在忙。
他正在忙碌的是从未有过的壮举,哪怕不去追求准确性,过程仍旧无比艰辛。
在某些特殊方面,就连计算都做不到,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
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流逝。
顾濯是神明,更是人。
因此他也会有情绪,疲倦和烦躁在所难免。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会是让世间多出一片崭新的沙滩,赤着双脚踩在细软的银沙上,牵起余笙的手,并肩而行至日落黄昏。
两人其实没有什么话说,也不需要说太多的话。
余笙是一个很擅长倾听的人,
裴今歌却不然。
她和顾濯总是彻夜长谈,与之相伴的是凉到发酸的茶,关于修行的话语在烛火间无休来回。
所有的这些话语都被在旁的楚珺认真抄录下来。
少女似乎是准备将此编撰成书。
至于林挽衣
她始终走在自己的路上,修剑。
走过那千山万山,千伞万伞,在檐下听冷雨。
闲时,闷时,林挽衣横剑膝上为琴。
指落如弦动,与雨声相和。
剑曲凛然。
曲终时,人未散。
林挽衣偏过头,见顾濯为他鼓掌,总如那年初见时。
但她不会也再没有说过当年的话,只是轻轻地温柔地抱抱他,然后说改天再有新曲你记得要来听。
……
……
第二十二年后的人间,夏至亦夏祭。
夏祭演变成为一个轮流坐庄的过程,再也不是大秦的一家之言,而今年恰好就在玄都——上一届是在是无垢僧的元垢寺中。
正值盛事,神都不复烦嚣。
玄都清冷成历史。
无数张年轻的面孔在这座道门圣地中涌动着,少年少女兴高采烈地访观问道,在道殿中虔诚祈祷希望修行及一切事都得以顺利。
道门的老人们当然不习惯这种热闹,对此颇有微词,奈何谢应怜从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
唯一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此间仍有一处清净地。
这般想着,很多人的目光离开那些殿宇,去往某座山峰中,眼神里都是憧憬。
云笼孤峰,不为世人所见。
那是道主的清修地。
余笙闭着眼,躺在殿内窗畔的那张竹椅上,于午后高眠。
裴今歌在旁边泡着茶。
林挽衣没有开宗立派的心思,自然无心身外事,与顾濯谈着剑理。
不久后,谢应怜都来了。
后者很自然地来到裴今歌的身旁,摘下束发的华贵冠冕,揉着发酸的脖子,开始辱骂自己遇到的那些愚蠢白痴事儿,叨叨絮絮地把道殿的娴静气氛给撕碎,却不招惹人烦。
大家都听得很开心。
毕竟,除却谢应怜都不是爱说话的人。
某刻,林挽衣注意到一个问题。
“楚珺呢她不该和你一起过来吗”
“不知道去哪了,是不是无垢僧又找她切磋,走不开了不对啊,小和尚这次就没有出门吧……”
声音落处,道殿忽而安静。
余笙睁开双眼,望向窗外天空,心想你终于找到那个解法了吗
裴今歌心想怎会是你徒弟
林挽衣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谢应怜依旧不习惯沉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当然是因为楚珺是他唯一的衣钵传人啊,而你们只不过是她的妻子。”
余笙理都不理,裴今歌置若罔闻。
林挽衣不是她们。
十七岁那年的她做不到平静以待,如今的她依然不行,面无表情问道:“那你又算是什么”
谢应怜耸了耸肩,一脸理所当然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但总之,我的确是他的人。”
……
……
水面飘荡着炙热的雾气,四周山峦起伏,不见人烟,积满冰雪。
这分明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温泉。
一道惬意的喟叹声从顾濯唇间响起。
楚珺递来一壶酒。
酒已冻彻,口感极好,凛冽入喉。
顾濯很喜欢,偏过头望向坐在温泉旁的楚珺,见她赤足拍水。
“这是当年那座温泉。”
“我记得。”
楚珺语气格外认真。
她就是这么个人,否则当年又怎敢当年质问疑似道主的顾濯呢
顾濯说道:“我是从这时候开始把你视作为弟子的。”
楚珺嗯了一声。
顾濯眼神温和地看着她,轻声说道:“现在你可以放弃这个身份。”
楚珺沉默了很长时间,因为不解。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说道:“我愿意。”
顾濯微微一怔,问道:“愿意”
楚珺神情微惘说道:“要不然呢”
顾濯忽然发现有些不妥,说道:“你以为是什么”
楚珺蹙眉,神色微冷地看着他,心想你这是要羞辱我吗
顾濯终于懂了。
楚珺也懂了,强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如果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顾濯笑着说道:“就是你的意思。”
楚珺哪里会愿意接受这句话,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最初的意思呢”
顾濯敛去笑意,认真问道:“你愿意替我踏出那一步吗”
楚珺惘然,说道:“为什么是我呢”
“谁让你师兄死了呢”
顾濯的解释很清楚,很明了。
楚珺答应了。
顾濯问道:“为什么”
楚珺想了想,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微笑说道:“谁让我是储君呢”
顾濯无言以对。
……
……
当楚珺再睁开眼时,湛清天穹已然不复存在。
目之所及,唯有无垠的孤寂漆黑。
这就是世界外的世界吗她想。
楚珺醒过神来,回头望去,空无一物。
她陡然生出极大的恐惧,道心不复宁静。
就在这时,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为她带走那些来自于生死间的大恐怖。
楚珺开始往前。
事实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前进,因为这里似乎没有方向可言。
没过多久,忽有一件长条状的事物出现在她眼中。
楚珺下意识去握住,却在触及的瞬间,致使其化作飞灰,不复存在。
但她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易水第四祖师留下的那把剑。
“这……是什么地方”
楚珺无法掩饰声音里的颤抖。
“一座名为宇宙的坟墓。”
顾濯望向那些熄灭的星辰,感慨万千。
楚珺沉默了会儿,问道:“难道我们是错的吗”
“可是……”
顾濯伸出手,指着无限遥远的那一处,最后说道:“那里不正有一朵与我们相似的正在盛开吗”
(全文完)